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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女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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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知春在家門口來來回回轉著,眉頭擰得緊緊的,時不時朝某個方向張望。當看到自家姐姐出現在視野中時,她的肩頭一松,快步跑過去。

“姐!”她剛發出一聲,便被馮知春以指抵唇止住。

“回家再說。”馮知春拉著妹妹的手回了家,把門掩好,坐下喝上一口水,才接著話頭道,“這又不是頭一次了,瞧你著急的。”

馮知夏嘟著嘴,憤憤道:“姐,那閑事精是不是又說了一堆難聽的?”

馮知春“噗嗤”一笑:“閑事精?你哪聽來的,我可沒教你這個。”

“老跑我們家來,好言婉拒也拒絕不掉,擺黑臉兇也兇不走,這不是煩人的閑事精是什麽?”馮知夏談起李媒婆,就同李媒婆談起她一樣,那是說不完道不盡的,仿佛天底下最大的仇家一般。

只可憐了馮知春,才剛結束一場漫長的叨叨,又要再聽一場。

不同的是,上一場是不得不聽,這一場是願意聽。

“她煩人也就罷了,還美名其曰是為了我們好!她也不看看她介紹的都是些什麽人呢!”說起李媒婆介紹的幾人,馮知夏更是氣不打一處。

王家老幺老實本分?

是,王家老幺是老實本分。他不光老實本分,還是個癡傻的。二十好幾的人猶如五六歲的小兒,生活堪堪能自理。這是去嫁人還是去養孩子?

張家大哥幹農活是把好手?

對,張家大哥身高體壯,一個人的力氣頂倆。他是鰥夫,倒不是馮家嫌棄鰥夫。但稍稍打聽,就能從碎嘴婆子那打聽到他是個愛打老婆的,原來那位便是老傷添新傷生生被折磨死。這樣的人能嫁?

趙家獨苗小生意做的紅火?

沒錯,趙家善種果樹,自家有片果園,幾乎承了上安鎮所有的水果生意。嫁進趙家,比上不足比下有餘,若是想,手底下也能有一兩個丫鬟伺候。但正因為趙家只有一個獨苗,寶貝得不行,脾氣任性。說媒的時候趙母一同前來談條件,開枝散葉放首位,進門先按一年一個來,不知道的人可能還以為是在養豬仔吧?

這一次又代楊家大少爺來提親。上安鎮雖小,但富是富,貧是貧,馮家與楊家沒有過接觸。但以李媒婆前面的“斑斑劣跡”來看,這位楊家大少爺也必不是個好選擇。

眼見馮知夏越說越憤慨,馮知春趕忙打住她,“停停!我可不記得我把妹妹教成了一個長舌怨婦,你再說下去,與李媒婆又有何區別?”

馮知夏一噎,撅著嘴想想,好像……是沒什麽區別……

“好了,知秋也快回來了,他啊性子比你還急,莫要再讓他聽這些話。不然,李媒婆可不光就是胳膊挨幾下打了。”馮知春點點妹妹的額頭,就此結束話頭,兩姐妹一個做飯一個燒水,各忙各的去了。

不多時,馮知秋從鎮上的學堂回來。三姐弟輪番梳洗一番,便開始了這一天馮家的晚膳。

晚膳是馮家最重要的一餐。

早晨馮知春要忙包子攤的生意,馮知夏在旁打下手,馮知秋一人匆匆吃過就上學堂去了。

學堂的先生認為讀學當一氣呵成,中午歸家有幹擾之嫌。這說法馮知春雖不認同,但上安鎮就這一間學堂,不得不照做,所以馮知秋中午留在學堂,吃幹糧湊合。

只有晚膳,三姐弟才能坐在一起,歡聲笑語地好好吃上一餐飯。

開飯前馮知春照例考了馮知秋今日所學,馮知秋心思野,放在書上的精力遠沒有放在樹上開幾朵花、天上飛幾只鳥來的多,要不是怕自家姐姐的嚴厲,他也沒法逼迫自己背下大段大段的生澀文章。

倒是馮知夏,在馮知秋抓耳撓腮背的磕絆的時候聽的靜靜有味,末了還會問幾處自己不懂的地方。

馮知春知道妹妹想讀書,這個國家對教育似乎很看重,除了男子讀學的學堂,還允許設立女學堂。女學堂因先生才學的不同教授的課程也不同,但大多都點到為止,崇尚淺淺而知不必深究。

說到底,還是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。

沒錢的人家不會送女兒去讀女學,有錢又有心的人家會請先生到家單獨教授,漸漸的,大多數女學變成了有錢又不願花心思的人家的首選,把女兒送進去鍍一層金,再出來能嫁進更好的人家,這很是劃算。

女學並非處處都有,上安鎮就沒有。

馮知夏今年就要滿九歲了,按照原來的家世,家中早已請先生上門教授。而現在,只能馮知春在閑時教她識字,大多時候還要幫忙打下手做雜事。

用過膳,知夏知秋搬著碗筷去廚房刷洗,馮知春則回了自己的寢屋。

她從床的暗格中搬出一個精致的小匣子,那是原身的東西,裏面裝著各種充滿回憶的小物什。

有前未婚夫送的簪子,有長輩送的祖傳首飾,有爹娘的親筆書信……

她初來乍到之時,多是靠著這些小物什慢慢拾回原身的記憶,拼湊出了原本的馮知春是何種模樣:一個溫柔又堅強的少女。

可惜,她堅強卻不夠堅韌,生活的沈重壓垮了她,最終大病逝去。

這些小物什中有一個有手掌大小的布袋,布袋的肚子鼓鼓的,袋口用一根繩子串著紮緊。馮知春拉開布袋口,從裏面倒出一堆碎銀塊、銅錢幣,放在手心數了又數。

這是她經營了三年小生意積攢下的銀錢,作為搬去縣城的啟動金。

但還不夠。

不僅不夠,還差得遠。

她把銀錢如數裝回布袋中,仔細綁緊繩子,放回匣中,捧著匣子發了會呆才放回暗格藏好。

回到客堂,卻不見弟弟妹妹的蹤影,馮知春循著聲找去,發現這兩個小家夥還待在廚房腦袋挨腦袋,低聲說著白天李媒婆來家裏的事情。

“好呀,現在也學會背著姐姐說閑話了?”

馮知春板著張臉,把知夏知秋嚇得不輕。兩人忙站直身低著頭一副“我知錯了”的乖巧模樣。

“大姐,你別怪二姐,是我問起來的……”馮知秋偷瞄著自家姐姐的臉色,解釋道。他與馮知夏是龍鳳胎,打一個娘胎生出來,多少有些微妙的心理感應。

馮知春蹙著眉頭,心裏又想起搬去縣城的事來。

她輕籲一聲,“你們以為我生氣是因為知夏違背了我與她的約定?不是,我是生氣我沒有教好你們,讓您們學會生出怨氣,學會把精力放在多餘的人身上。”

孟母三遷,不是沒道理的。

自己即便管教得嚴,但精力畢竟有限,總有管不著的時候,還需要環境和友朋的相互影響。上安鎮的環境雖淳樸,但也僅僅是淳樸而已。

“李媒婆是怎樣的人,你們是今日第一次認識到?好,既然不是,那又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她煩心悶氣?”

“可……難道就一味忍耐嗎?”

“自然不是。我平日是如何教你們的,遇不順心的事要思其原因,要想如何解決而不是忍著或抱怨。你們在這說的義憤填膺,李媒婆知道嗎?她不知道!你們這樣是拿無關的別人來折磨自己。”

見一雙弟妹眼中還是有些迷惑,馮知春也不再多解釋。道理不是一下就能講明白的。

她溫柔地揉了揉知夏知秋的發頂,道:“再等等,我們就離開這裏。”

“離開?”馮知夏吃驚道,“要去哪裏?”

“自然是去縣城。縣城有更好的學堂,也有女學,我們還可以租前面是鋪面裏頭是院子的屋子。”

聽著馮知春說自己的打算,馮知秋的眸中迸發出興奮的光亮,馮知夏則顯得有些憂心忡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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